弦有竟时

是个简单粗暴而无趣的人。社交恐惧晚期。萌什么都容易变成互攻。

【罗黄罗】西陆遗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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序章 雨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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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章 西海 01 02(完结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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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章话挺多……各种意义上的

 

忘尘 12

在独自经历的十几年中,几乎从来没有任何人为黄泉处理过伤口。他就像一只离群索居的野兽,用一身凶烈的技艺在每一个险境中凭一己之力生存下来,即便不慎受伤,也是在杳无人烟的角落里径自舔舐皮毛。

没有人会关心他是否健康。

也没有人真正需要他。

因此,对于眼前这位先生正在细致地对待他的伤处这个事实,黄泉的表现称得上是可笑了:他浑身僵硬得几乎像一只被五花大绑的野兔——如果他真的像那种生物一样有一双长耳朵的话,恐怕它们早就警惕地竖起来了。

医药箱是罗喉为数不多来得及抱在怀里的物品之一,但对于黄泉现在的状况,里面能用得上的药品并不多。干净的棉签沾着冰凉的液体以轻柔的力道在皮肤上擦拭着,医用酒精的气味有些呛鼻子。罗喉先是把炸弹造成的外伤和伤口表面混入的细小沙石清理干净,随后捡来了几根粗而结实的树枝。

“小腿似乎骨折了。”罗喉力道轻柔地一寸寸触摸着黄泉的左腿胫骨,皱起了眉头。他的手指刚沾过酒精,比皮肤的温度要低,黄泉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。

罗喉注意到了他的反常,动作更轻了些:“是不是很疼?”

“别看不起人。”黄泉脸色十分难看地叱了一声,“你能不能快点?”

罗喉低下头继续。他扯下一大截绷带,将树枝缠绕在外圈来固定黄泉骨折的部位。做完一切可能的处理措施之后,他将黄泉半扶了起来靠着树干,然后自己在一旁坐了下来。

两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,风从树林里穿过,带起一片哗啦啦的响声。

“是我太大意了。”黄泉说,声音听起来闷闷的。

罗喉有些意外。在他看来,黄泉不是会轻易低头的那种人,而现在的这句话,听起来无疑是别扭的道歉。

“这不是你的错。”出于某种微妙的体谅,罗喉的眼神虚虚地停留在远处,克制地没有去看黄泉的表情,“你不了解西陆——这里的孩子有时会这样。”

他拿出仅剩的几根烟中的一支,划燃了火柴:“在身上绑上炸弹,用以威胁抢劫——旅人通常会选择迅速交出财物,不配合的则会被炸成碎片。而我们又是受到妖世浮屠特别关照的。”

“真是卑劣的手段。”黄泉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,“女人和孩子——无论如何他们不应该受到伤害。”

“没错。所以这不是你的错。”罗喉点了点头,“在那么近的地方被引爆,幸好你没有伤到内脏,内出血的话就麻烦大了。”

黄泉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角:“我没那么容易死。你的伤呢?”

“一定会比你先痊愈。”罗喉说,“我们先在这附近休息一天,然后我会想办法再去弄到一些交通工具。”

 

夜幕再度降临时,黄泉的心情变得更坏了。除了一整天的疼痛外,天气也十分不容乐观。在云上积蓄几日的倾盆大雨终于落了下来,巨大的雨滴从树叶的间隙漏了下来,把地面砸得透湿而泥泞。要不是罗喉及时找到了一个能勉强挤进两人的树洞,恐怕连黄泉的伤口也会因为雨水浸透绷带而发炎。

“真是糟透了。”黄泉打量着逼仄的空间,低声说。

“还没有。”罗喉竟然笑了笑,“还远远没有到我经历过最糟糕的时候。”

“哦,是吗?”黄泉看向他,“不如说来听听?”

罗喉看着他面色苍白却仍然挑眉笑得有几分挑衅的神情,开口说:“最糟糕的时候,我在西陆最干旱的季节里连续五天没有办法得到任何食物,只能靠着手里少得可怜的水维生,因为邪天御武的军队就在离我们几公里外巡逻。那时我们都受了不轻的伤,身边没有任何药物,凤卿还一直高烧不退。”

黄泉很快抓住了重点:“在西陆?你是说,在当年那场对抗邪天御武的战役里?”

“是的。”罗喉说,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片枯萎的树叶上,语气听起来很有几分沧桑,“我们当时还很年轻。”

“嗯?”黄泉感兴趣地看向他,“你为什么会来到西陆参加这场战争?据我所知,当时邪天御武势力强盛,志愿军的胜算可不怎么大。”

“当然没有多少人愿意来到西陆,参与一场毫不相关的战役。但我出生在西陆。”罗喉缓慢地说,“我们这样的人,从出生起就因为邪天御武挑起的战乱而流离失所,大多数根本无法得知自己的父母和故乡,在记事起就在不停地跟随难民群从西陆腹地往更东的方向逃亡,而最终能侥幸逃难到中土的人不到百分之一。后来邪天御武控制了整片大陆,也有越来越多的呼声要求正义的天下封刀向西陆出兵。”

“喔?他们不可能会真的行动吧。”黄泉冷冷地指出。

“他们当然不愿意,但当时任副主席的刀无极想出了一个交待得过去的方法。天下封刀以清剿邪天御武的名义号召招募志愿军,而他们仅仅提供武器。”罗喉说。

“难怪至今天都的志愿军旧部们甚至连名字和长相都不为人所知,原来你们那时根本不是正规的军队?”黄泉嗤笑道,“派遣一群毛头小子组成的野兵去攻打邪天御武,胜利了荣耀属于他们,就算失败了他们也没有多大损失。天下封刀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。”

“但这不能打消我们第一次被派来西陆时的激情和兴奋。”罗喉似乎是对那段年岁有些无奈的怀念,说着摇了摇头,“邪天御武统治下的西陆,虽然危险,但是对于一腔热血的年轻士兵来说总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。”

“不难理解。”黄泉说,“剿灭邪天御武当然是每一个士兵做梦都渴望的事。”

“不错,对我、凤卿还有另外两个兄弟而言尤为如此。”罗喉点了点头,“我们都出生在这里,虽然童年的生活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,但都对这片大陆有着难以磨灭的感情。然而当我们来到西陆,第一个星期就遭遇了邪天御武军队的围剿。他们熟悉地形,供给充足,我们拼死奋战仍然惨败,溃散逃亡。”

黄泉说:“这再正常不过了,你们根本没多少作战的经验。”

罗喉笑了笑,接着往下说:“我们所在的小队算得上是运气不错,在一片混乱中躲了起来,试图找到邪天御武的弱点。凤卿提议混入邪天御武统治地的中心。你知道,那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,需要穿过许多道致命的关卡。”

“最后你们成功了?”黄泉眯起眼,“你们跟随着那个曾经是传奇的‘武君’,杀死了邪天御武?”

罗喉沉默了一会儿,才回答道:“我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。”

他微微垂下了头,低声说:“大多数人……都死了。”

黄泉的目光停留在罗喉金褐色的头发上:“很难相信我居然能听到亲历者说这些事。”

“或许吧。”罗喉用低哑的声音说,“听起来或许是个不错的故事,但只有经历过的人知道,是怎样令人不愿回忆的过去。”

黄泉眨了眨眼,接着问:“那么真的是那个‘武君’亲手斩杀了邪天御武?我听说邪天御武非常强大,而且狡猾难缠,不是么?”

“那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勋。”罗喉缓慢而低沉地说,“可惜历史总是只记得那些活下来的人。”

“喔,那是当然。”黄泉随口应道,“那么之后呢?西陆仍然没有被天下封刀的正义所照亮,不是么?”

罗喉表情冷漠:“邪天御武的存在当然是邪恶的,但是他的死亡却并不代表着罪恶本身被消灭。他的政权崩溃后,西陆彻底失控了。许多他手下的小头领争夺地盘种植毒品,无数西陆人开始自相残杀。”

黄泉撇了撇嘴:“恐怕邪天御武手下早有人虎视眈眈了。既然西陆难以被全盘控制,而天下封刀也不会浪费过多的资源对其进行管理。”

“你猜得没错。”罗喉说,“那时恰好赶上胤天皇尊意外被刺身亡,刀无极继任主席后,第一道命令就是让我们撤军,然后彻底封锁西陆地峡上的据点,不允许任何西陆人通过。”

他侧过脸来对视上黄泉的眼睛:“你能想象撤军途中我们所见景象吗?那是比邪天御武统治时更残酷的尸横遍野。人不再是人,他们都成了最凶残的野兽。”

“我们曾经拼上性命去完成的目标,最后导向的结果却跟我们所期待的截然相反。”罗喉说,“这是最大的讽刺。”

“所以才有了志愿军反叛天下封刀,在西陆独立并与当地势力结盟的说法?”黄泉挑眉看着他。

“我们的行动还是太晚了——而且没有经验。”罗喉说,“但在那时……天都没有实力控制更多的区域,才让妖世浮屠壮大到现今的程度。”

“这么说,我倒是很好奇天都现在是什么样子了。”黄泉笑了起来。

“你会见到的。”罗喉平静地说。

雨渐渐变小了。黄泉懒散地挪动了一下自己被树枝硌到的背部,牵动腿伤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嘴角抽搐。这时他听见罗喉说:“现在你知道了这些,公平起见,不说说自己的故事么。”

“我?没什么好说的。”黄泉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,轻描淡写地说,“小时候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。我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,她被最爱的人欺骗,被毁灭了一切,只来得及带着我逃了出来,自己在流亡途中死去。

他耸了耸肩:“为了努力活下来,我只好学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手段。”

罗喉赤色的双眼认真地注视着他。黄泉在这样的眼神下有些不舒服,仿佛自己被扒光了一样。他下意识地抱起双臂,甚至没有发觉这是一个防御的姿势,自嘲地笑了笑:“不过哪里说得准呢?说不定死在那个时候要好得多。谁又知道她想让我活下来是出于所谓的母爱还是刻骨的憎恨呢。”

罗喉没有挪开目光,黄泉的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他最常用的挑衅和讽刺:“喂,收回你那种眼神,你那张嘴不适合说什么同情和怜悯的话,我也不需要那种东西……你干什么!”

黄泉怒视着罗喉,而后者温热的掌心握上了他因为失血而一直没有回温的手指。

力道不大,却让行动受限的黄泉难以挣脱。

“雨停了。”罗喉语气淡漠地说,“我认为你会想出去透透气。”

“放开你的手。”黄泉瞪视着他。

“逞强不是一个优秀的战士应该坚持的品质。”罗喉没有理会他充满攻击性的眼神,“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。”

他不顾黄泉的反对,将他半扶半抱地带出了狭窄的树洞。

“我可不是那个小女孩!”黄泉朝他语气不善地抗议。

“你当然不是。”罗喉平静地说。

 

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,混杂着浅淡的泥土和木叶气味。罗喉找了一片不算太过泥泞的地方,铺上一些较大的叶片,然后和黄泉一起仰面躺在了上面。

这里的视角很好,植被的树冠上叶片稀疏,刚好可以看到雨后的天空。西陆的天空很高,带着深沉的暗色,星星格外明亮。

“你需要好好休息。”罗喉说,“明天一早我会去找交通工具,然后我们继续去往天都。”

“真是一段不怎么令人愉快的旅途。”黄泉故意拉长声音道。

罗喉沉默了好一段时间。黄泉用余光瞥到他似乎在审慎地思考着什么,皱了皱眉头,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:“你在想什么?”

罗喉看了他一眼,不紧不慢地说:“以前有人告诉我,选择长途旅伴,就像选择和一个人一起共度一生,因为你在这之前永远也没法猜到将有什么出人意料的经历。”

黄泉朝他愉快地挑起眉毛:“长途旅伴吗?喔,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选择,如果没记错的话,一开始是有人霸占了我的汽车。”

罗喉没有与他争辩。他微微侧过头来直视黄泉的眼睛,慢吞吞地说:“从中途边缘到西陆腹地,这个路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已经够长的了。那么,关于共度一生呢?”

黄泉笑了笑,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无所谓,却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:“要是运气不好的话,我们都得交代在这个鬼地方,那看上去我也没什么选择。毕竟,这里除了你我之外似乎再没有第三个人。”

罗喉在他的话音末尾忽然握住了他的手。黄泉下意识地想挣脱,却再次陷入了难以挣脱的处境。

“我会认为这是肯定的回答。”罗喉这时候已经凑得极近,在他耳边低声说。

黄泉苍白的两颊似乎泛上了一些淡红的血色。他本能地躲闪了一下,但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,避无可避之下,他索性转过身来对上罗喉。

“喂,堂堂天都将领,竟然这么饥不择食?”他耳廓上还染着未褪的淡红色,语气却带着属于雄性动物的挑衅,“连路上偶遇不知来历的中土人都敢随意许诺下半生?还是说只想许诺下半身呢——嗯,罗喉?”

他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,食指已经挑起了罗喉的下巴。

“我没记错的话,你是月陆人。”罗喉任由他动作,坦然地对视上他浅蓝色的狭长眼睛。

“如果是下半身,那也不是不可以。”黄泉忽略了他的打岔,朝他暧昧地眨了眨眼睛,细长的眼尾勾出一个难言的诱惑弧度,“我明白,军队里常有这种互相解决,各取所——”

他还没说完,就被罗喉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了。这个男人有着惊人的爆发力,一瞬间收紧的手臂与其说是情人之间的拥抱,更粗暴得像是猛兽捕食的行为,把他没有得到有效包扎的伤口扯得生疼。

“罗喉!你疯了么!”黄泉气急败坏地吼道,“放开我!”

罗喉紧紧地把身形瘦长的青年搂在怀里,语气平静,红色的瞳孔里却燃烧着烈焰:“黄泉,你是不相信我,还是不敢相信?”

黄泉瞳孔骤然紧缩了一圈,浑身肌肉都僵硬了起来,现在已经很容易从他的肢体动作看出浓重的戒备意味。他冷冷地回答道:“你有什么值得我相信的吗?”

两人一动不动地保持了好几分钟,最终罗喉慢慢松开了手上的力道。他重新对上黄泉的视线,一字一句地说:“你当然有拒绝的权利。但如果因为被不属于自己的故事伤害,从而不敢再去相信,那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,你不这样认为吗?”

“闭嘴!”黄泉一瞬间被激怒了,“你以为自己是谁?你没资格对我说教——”

“我没有。”罗喉冷静地打断了他,“我只希望你好好想想。”

黄泉狠狠地瞪着他,罗喉深吸了一口气,摇了摇头:“我会去那边,你可以暂时不必看到我。但是,”他抬起头来看着黄泉,“我是认真的。你有考虑的机会和时间。”

-tbc-

希望罗喉在这里的表白不要显得太突兀……先前他和黄泉先前一直在互相试探,一路过来其实都已经差不多确定了对彼此的好感度。从这里开始,他了解到黄泉是有心结的:这个人不怎么相信爱。所以他的主动来得十分迅速…

这一章是我写整个中部的动力啊!终于发展到这里了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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