弦有竟时

是个简单粗暴而无趣的人。社交恐惧晚期。萌什么都容易变成互攻。

【罗黄】尘灰

今年欠的债不能明年还,给@snaasruukteo 道友的点梗文。虽然可能有地方不那么符合点梗的要求……

顺便……以此文向tomie(半夏)大大的《无题》致敬。个人最喜欢也是重读次数最多的罗喉&黄泉相关文,没有之一。半开放式结局同样是致敬。

全篇清水。写得不好,不打tag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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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这一天正是冬至。

荒山苦寒,清晨时已下了雪,在落满枯叶的山径上铺成星星点点的白,过午又渐渐变大,没多久小屋门前早积得能没过靴背了。

罗喉倒提着一个长长的物件,自居处向山外走去。这深山中本就杳无人烟,下雪时几乎一切生物都已隐匿,因而更显得寂静,只有他落足的声音被数倍放大。他只着了一件粗布长褂,如此单薄的衣料本该抵御不了这样的天气,但他的深厚功体下,每一个脚印下的积雪都被瞬间化干。

“见鬼。”黄泉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正在向自己走近的人影,低低咒了一句。他很快回过神来,大声朝着那个男人喊了一句:

“喂!”

罗喉没有停。刚才他不是没有注意到那名出现得蹊跷的青年,但他现下的情绪让他无暇分神去思考这一点。一瞥之下确定对方似乎并无恶意,他便连多一眼都未再看。

“喂!我叫你!”青年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恶劣。

罗喉背对着他停了下来。

“何事。”罗喉的声音淡漠。

黄泉脱口而出:“你要去哪里?”

这个问题听起来实在很蠢,也明显不合时宜。罗喉面无表情,回答的语气更冷淡了:“与你无关。”

他似乎有些不悦,黄泉立即察觉到了这一点,他一手捏诀悄悄放出一个追踪术法,与此同时罗喉的身影如鹰隼般一掠,很快消失在弯曲山径的尽头。

“你——”被完全无视的滋味并不怎么好,黄泉恨恨地一掌击向旁边光秃秃的树,却被兜头盖脸地落了一脸雪沫。

拍掉肩头的碎雪,他在原地静立一会,随后打定主意逆着罗喉来的方向向山中走去。

蹊径的尽头是一座简陋的木屋,屋顶被雪覆住了大半。黄泉推开虚掩着的门,屋内的陈设简单,不过一张竹床几张桌椅,床上整洁干净,倒是不像是有人常卧入眠。念及罗喉昔日入夜后在天都的活动地点,黄泉知道这张床多半也不过是摆设。

罗喉只带走了计都,但屋子里也已经不剩下什么其他具有标志性的物件了。黄泉想,如果现在有人贸然闯入,也不见得能辨认出来这是灭世武君曾经生活过的地方。

这一切都明白无误地传达着一个信号:此地的主人,多半是不会再回来了。

小屋里比野外更显寂静,沙漏中细碎的流动声愈发清晰了起来。黄泉将沙漏平放在手心中,未尽的流沙已经不多了。

他急切地在小屋中搜寻,木桌上有灵力燃烧的痕迹,还剩些灰白的余烬。似乎罗喉曾经十分粗暴地焚烧过什么纸制物。黄泉忽然意识到了此时此地究竟指向哪一段过往。他下意识地催动了追踪术法,灵力传来的反馈却是已被罗喉的力量切断。他愤恨地低哼了一声,丝毫不愿意承认心底隐隐升起的无力感。

他试图从残纸中辨认出散落的字句来。然而还未等触碰到那灰烬本身,最后一颗沙粒已经流过细颈。正如到达时一样,他在转瞬间就已经消失在原地。

唯有细雪轻扣未掩的门扉。

 

2.

像是感应到主人的森然怒火,计都在布裹中不安地挣动低鸣。正如暴君注定带来战火和毁灭,这柄神兵即便在山野乡间沉睡了五年,仍未有一丝锈迹,仍然与刀主敏锐相通,随时渴望出鞘喋血。

罗喉轻拍刀柄,计都即刻静了下来。

“罗喉。”一个声音唤他,言语间夹带嘲讽的笑意,“你这样赶着去坐实恶名,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。”

“吾厌恶在暗处卖弄唇舌的人。”罗喉冷冷地说。

“我只是来看看,”青年冷笑道,“传说中的救世武君是否真的那么愚蠢。”

罗喉没有说话,只是继续向前走。

“喂!”青年在他身后恼怒地大喊,“你看不出来吗!你想做的事只会让那些人更加称心如意!从此你会在历史上留下再也洗不去的污点,甚至送命!”

“罗喉行事从不在意他人眼光。”罗喉说。

黄泉愤愤地从光秃秃的树干后一闪,刻意拦在了罗喉面前。

“吾并未允许你拦住吾之去路。”

黄泉毫不畏惧地对视上对方,像是曾经在天都度过的每一个日夜。这张熟悉的面容此刻带着阴郁而深沉的怒意,但还未染上日后那种让人难以逼视的凶煞。

罗喉直至这一刻才真正注意到了黄泉的模样。青年的形貌昳丽异常,骤然出现在原本空无一人的山道上,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某种山精鬼魅化形。但罗喉先前却并未仔细打量——这世上最可怕的原本就是人,相比之下非人截道倒也没什么值得多费心思。

罗喉不欲与之多做纠缠,功体运转之下,他以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掠过青年身边,在周身卷起一袭碎雪。那一瞬间黄泉不怒反笑,低喝一声,同时将自己曾经作为刺客的身法发挥到极致。

这一场在白雪中的追逐很快落幕。罗喉驻足看着以和先前同样的姿态阻于自己身前的青年,神色里终于有了一丝探究。他之功力长于力量和武技,然在速度上虽未登峰,对于一般人而言却已是难及。而面前此人不仅精于此道,甚至还隐隐有术法为基。

不知是敌或友。

黄泉却没有急着再开口。罗喉思索了片刻,沉声问:“你是何人?”

“这不重要。”黄泉摇了摇头,“罗喉,你太托大了!你以为苦境没人能杀你?只要你迈出了那一步,所有能人异士都将以你为敌!到时你一人面对八方而来的逼杀,又能支撑多久?你的天都也将彻底分崩离析!”

“这无须你来关心。”罗喉的眼神冷了下来。

又是一段难堪的沉默。两人都撤去了周身功体,簌簌的雪沫落了一肩一头。罗喉忽然意识到,对方的发色亦是纯白如新雪。

“不要去。”黄泉突然说,他抬头注视着罗喉的眼睛,声音陡然放轻了,全然抽离了压抑着怒气的嘲讽,“罗喉,别去。”

罗喉皱起眉。在当下他本不该被一个素未谋面者触动,但对方的行为和话语传达着一种奇异的情绪。

先前的出言嘲讽正是激将;而现在的寥寥数字却更近乎一个骄傲者枉顾自尊的恳请。

“回答吾,你究竟是何人?”他说。

黄泉咬咬牙正待回答,忽然他胸前坠下的沙漏发出微光,轻声鸣响起来。他神色显出愤怒,徒劳地动了动嘴唇,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
毫秒之后,青年的形体已化虚无。

“……”这异状在眼前发生得太快,纵是罗喉也只来得及抓住青年的一片衣角。

雪绸似的缎子,在指尖初留时有冰凉的触感。罗喉沉思了片刻,织料在掌心升起的灵力中焚为灰烬,随即他重新走向了自己要去的方向。


3.

黄泉褪下一身考究面料,换上特地寻来的粗布衣物。人间岁月不知过了几个千百年,这类最普通的穿着却大致总是相似的。想到罗喉在离群索居时也如此穿着,让人不禁觉得反差得有些好笑。

他将沙漏平放在一手手心,另一手结出术法法印。他脚下的法阵同时发光呼应,淡蓝的微芒从他的周身聚集而来,环绕面前断成两截的计都一圈之后全数归于沙漏之中,行迹如同黑夜中闪烁的荧火。

这类禁术在记载中总被反复提及慎用,施展起来倒是十分美丽。此术是以强大的灵力为基,死者生前最亲近之物为媒,强行扭转宙宇,以回到一段蕴藏着“因果”的真实时空中。而施术者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生命——在异时空所度过的每分每秒,都以成倍的寿元为代价,最终加诸术士自身。月族和幻族人皆是寿数绵长,曾经身为杀手,他也本就对生命看得轻。更何况经历了那样的过往,曾经有过的心愿已了,只剩下一念执着难以磨灭。

沙粒在巨大的灵力消耗下返回上层,再睁眼时已是身处熟悉起来的山径上。黄泉将沙漏收起,静待罗喉行至。

“武君。”

不带任何嘲讽喊出这个称号对黄泉来说并不容易,毕竟他从来都是直呼其名。

罗喉脚步稍顿。

“吾早已不是天都的武君。”他说。

“但对于旧天都的子民,曾经被你拯救的人而言,即便你身处此地,也永远是曾经斩杀上古魔神的英雄。”黄泉说。

罗喉冷漠地笑了一笑:“按照现下外面的说法,尔等应该恨不得杀暴君而后快。”

“庶民无知,但至少仍有人铭记你的功勋。”黄泉说。

“功勋?分明是恶名。”罗喉的赤瞳中似有血色,看向黄泉,“你一定不是天都的人。”

黄泉沉默了片刻,随后从怀中拿出一样物什。

这枚饰品色如银盘,坠在胸前时有些沉。为了从君曼睩处借来一用,他还颇费了一番功夫。罗喉死后,君曼睩执意写就史书,并在苦境各地周游,传播书中内容。起初艰难异常,有时还会被无情驱逐,幸而大多数人都不至于太过为难一名女子。后来有了素还真的背书,君曼睩的记载才渐渐为人接受。

黄泉托人打听到君曼睩行踪时,她恰巧游历至月之幻陆附近。幽溟夫妇从黄泉处对她早有耳闻,是以邀其客居月华之都,又遣人去月之通道外迎接。黄泉性格使然,与她也并未多少叙旧,只提及为查明邪天御武之诅咒,想借她先祖的信物一用。君曼睩自然欣然应允。

并非没有想过要带君曼睩进入异时空一试。此女虽无功体傍身,但对罗喉的影响早在天都时就可见一斑。但此举终究非比寻常,他一人施术已是勉强,再携一人恐凶险异常。

况且,这终究是他一个人的选择。

罗喉的目光霎时变得深沉:“你是……凤卿的后人?”

黄泉将银坠递向他的手中。

“是他的后人托我前来。”他说,“我们也算……有一段渊源。”

“凤卿……”罗喉接过时似乎有些迟疑,不由自主地微微轻抚银坠光滑的表面,“是否已离世?他的后人现今在何方?”

黄泉早已想到有此一问,眼神中带上了点讽刺:“若我说他的后人如今孤苦无依,难道你便会放下愚蠢的念头?”

罗喉洒然道:“若真如此,吾必会托人照料之。况且,无论吾与何人为敌,对方总不至于为难凤卿的后人。”

“你——”黄泉狠狠瞪了他一眼,“罗喉,你太自大了!还总是喜欢给别人强加自己的安排!你以为自己是谁?你以为自己不会死——”

这一席话让罗喉神色微妙地变了变。心知自己失态,黄泉愤愤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银坠。

“天都负了凤卿的期待。”罗喉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,缓慢地说,“但那终究是吾等曾经一手建立的天都。人民可以将吾视为暴君,吾也可以离开天都,但吾不能让后人抹黑和否定他们的功绩。”

“但他们根本不在意!”黄泉愤怒地说,“他们唯一想做的只是追随你!”

“正因如此。”罗喉道,“正因如此,吾才更不能容忍。”

黄泉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。他略带嘶哑的嗓音在空旷的荒山中回荡,带着某种深沉的无奈。

“我已经没有更多话能对你说了。”他慢慢地说,“毕竟你也从来不是个能听从别人劝言的人。自大的人或许是我,浪费了这么多生命,最后仍然是徒劳。”

罗喉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深意,皱起了眉。黄泉避开和罗喉相触的视线,凝视着被白雪完全覆住的山径。

“他的后人现下很好,也有人照拂,你大可放心。”黄泉说,“她唯一担心和牵念的,只是你。”

沙漏中再次闪现淡蓝的微光,黄泉向他投去最后一瞥,狭长的眼底隐藏着浓重的悲哀。

“……罗喉。”

 

4.

黄泉紧紧扣住那枚君家的信物,脱力地跪倒在现世的土地上。在不长的时间间隔中数次使用禁术,换做其他任何一个术士灵力都难以维系。好在有罗喉大方馈赠的功体,让他能毫无顾忌地挥霍。

正如他方才所言,三次回溯都毫无进展,面对那个罗喉他已再无说辞。火狐夜麟始终是一名卓越的杀手,黄泉也曾经在一段不长的时间里做过一名优秀的武将,但直到如今,他当说客的功力也着实没有多少进展。

君曼睩在月华之都停留了不长的一段时间,黄泉再次找到她的时候,她已经重新开始在月之幻陆的边陲地带传播自己的天都兴亡录。然月族曾经镇守暴君头颅千年,后又遭罗喉灭族,对此的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儿去。幸而君曼睩毕竟曾是王室贵客,幽溟夫妇又特意相赠她一些通行信物,倒也未受阻碍。

黄泉随她周行了数日,又将她送至月之通道附近。此处他曾耗费七成功体设下结界以阻碍罗喉踏足,未料到再临竟会是现下情境。

月明湖的夜色仍然美得动人心魄,巨大的月轮在水波中沉浮摇晃,像是一面破碎的银镜。

“你走吧。”黄泉说,用幻术打开了月之通道,“日后有什么需要,可以用王室信物派人传讯给幽溟。”

“那你还会在月华之都长居吗?”君曼睩问。

“我是个杀手,不喜欢长久停留在一个地方。”他漫不经心地说,“如果有机会,我们会再见面的。”

君曼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微微皱起了好看的细眉。她最终垂下了眼,轻声叹了口气:“黄泉……不要做傻事。武君的仇恨和邪天御武的诅咒都已经终结,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。”

“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愿望,我为什么要让他如愿以偿?”黄泉冷冷地说。

“但是——”

黄泉一哂:“我知道了。你走吧。”:

君曼睩走上月之通道,担忧地回头注视着他。

“你也多保重。”黄泉说。

他捏出术法手诀,通道化作涟漪消散在月明湖中。

 

送走了君曼睩,黄泉悄然回到了月华之都。月族王城的重建至今尚未完全结束,但幽溟并不崇尚铺张,这里虽无昔年的奢靡繁华,却自有一副欣欣向荣。

夜已近深,黄泉轻车熟路地潜入月族王宫。幽溟所居的主殿烛火还未熄灭,远远可以分辨出他在席上理政的身影,爱染在一旁陪伴。黄泉没有走近,只是独自在偏殿的屋顶上坐下,晦暗的月光将他的头发镀成银灰色,幽冷像是不该存世的鬼魂。

幽溟已经习惯了他来去无踪的作风,也不会太多过问他的去处。他们的确是一对彼此牵念的兄弟,但先前太过长久的失散剥离了真正亲密无间的可能性。大概往后有一天幽溟会十分忧心自己失去踪迹的二哥,但他早已长成一个优秀的王者,不至于因此而多么失态。

黄泉从来不喜欢作别。或许罗喉也是如此,所以他们无论面对生离还是死亡,甚至没有过一次平心静气的告别。

 

他的最后一站是天河绝地*,银血曾经的修炼之所,也是他的埋骨之地。与罗喉一战后,幽溟为他收殓尸身,葬在了此处。银血的墓碑很是简单,只有一块青石素碑,他折断的长戟被幽溟施下术法,凝成冰塑立于一旁。

回到月族后,这是黄泉第一次来这里。

一切的功勋和恶名、眷恋与仇恨,最终都归于尘土,被寄放在一方小小的坟茔中。死者再无所知,活下来的人却要背负无限的痛苦和恼恨。他常觉不能甘心,却也无法真正挽回什么。即便为死去的人报仇,甚至从而付出生命,那也只不过是在追逐一种虚假的自我安慰。

但以他糟糕的个性,却始终不肯言悔。**

 

5.

能成为武君,罗喉自然有常人难以企及之处。早在他未成名的少年时期,能以武力胜过他的人已是寥寥。后遇邪天御武之乱,经天舞神司指点,更在武技之外掌握了排兵布阵运筹帷幄的绝学。

黄泉痛恨他的托大,但这份自负不是没有道理的。罗喉在当世确是少有对手,即便在五年前被逐出王城,他也未曾真正与人交手。

因此见一袭银红相间的武袍截道时,他竟不由自主有些诧异的欣然。

“罗喉。”那名持枪而立的武者道,“无论你想做什么,敢不敢先与我一战?”

罗喉沉吟注视他,没有立即答话。

“若你胜出,便杀了我令我让路。”黄泉道,银枪直指罗喉。他的眉目间神色凌厉,陡然绽发出令人难以逼视的凛意,“若你败了,那便留下吧!”

尘封数年后,邪兵计都首度出鞘。原本飘然而下的白雪遭计都携裹的劲风横扫,纷纷彻底改变了方向,呼啸四散如漫天飞絮。黄泉长枪在手,进击之姿快得只留下残影,枪尖和刀刃在瞬间交击数度,两柄神兵同时发出铮然长鸣!

武者来历不明,罗喉先是谨慎以守相应,腾动计都刀将周身护得丝毫破绽也无。他的一招一式不疾不徐,刀锋划出的弧度有着如同洪荒初开的完美。黄泉欲觑机破招,却始终难以得手。他正待改换战术,真气却突然一阵翻涌,银枪顿时一滞。

——是屡次使用禁术造成的内息不稳。

黄泉心道糟糕。同一瞬间,罗喉长啸一声,计都刀柄瞬间拉长。他单手高举计都,耀耀金红之光自周身漫起,竟是极招殒天斩星决之起手。

黄泉见状扬声一喝,同时咬牙强提元力,将功体催至极限,霎时唇角已现一抹朱色。罗喉终招之势直破云霄,原本因大雪而阴翳的天空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。黄泉瞳孔紧凝于来势,不避反迎径向刀锋化出的巨大虚影击去。

然就在这一刹那,原本长久以来被他以深厚功体压制住的禁术反噬,在他全力运功的此刻全然爆发。黄泉的元力骤然中断,银枪有感般一声哀鸣,从他手中直直坠下。

电光火石的一瞬间,原本势不可挡的斩星之招被罗喉极力偏转方向,险险擦过黄泉身旁。刀力破开地面,剖出山体中的黑岩,横贯在茫茫覆雪中宛如一道丑陋的疤痕。

黄泉颓然单膝跪倒在地,一只手紧紧倚拄银枪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倒下。

“你赢了。”他低喘着说,一手抹去唇角漫溢出来的鲜血。虽然未被直接击中,却为殒天斩星决的气劲波及,脏腑均受了不轻的内伤。他抬眼看着罗喉,神色混合着平静和绝望,“罗喉,杀了我。”

“你有伤在身,此战胜之不武。”罗喉道,“吾不会杀你,但你已失去阻止吾之脚步的资格。”

黄泉垂首低低笑了起来,嘶哑的声音里有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和癫狂。罗喉淡漠地掠过他的身侧,两人都没有再彼此多对望一眼。

青年苦涩的笑声渐渐消失在空气中,罗喉似有所感般回身。经历过一场剧战的空地上不见人影,只剩下雪中红梅般艳极的瓣瓣血痕。

 

6.

这该是最后一回了。

抿紧了苍白得不见血色的薄唇,黄泉运转全身灵力再施禁术。

眼前现世的一切都被这能横亘宙宇的术法所扭曲模糊,落地时又是与前次丝毫无差的大雪封山。

脚步声近,罗喉显然看到了他,却始终熟视无睹地走了过去。

“罗喉。”黄泉低声说,“你不认识我,但我这副样子,对你不可能构成什么威胁。”

“到这个地步,尊严和生命都已经不重要了,”他苦笑了一下,自嘲地摇了摇头,“我只能恳求你,给我一点时间。”

罗喉的脚步声停。他的声音沉静而威严,却没有回头,“这是吾赐予你的殊荣。”

黄泉嘴角抽了一抽,道:“你想去天都向凤翔等人讨一个公道,但他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截杀你。这当然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,那些人都会死在你的手中——这正中他们下怀。”

“你会夺回天都,重新君临天下,血洗篡改史书的叛军,然而从此你作为暴君之名将更快地传至苦境——你将真正成为一名灭世魔头。”

“越来越多的人会集结起来对你发动袭击,最后正如那个诅咒,影神刀将刺穿你的咽喉,你的头颅将在月族封印千年。千年之后,你将重新苏醒,带着战火和毁灭席卷四境,随后再迎来两次死亡。你的仇敌当然拍手称快,而你的亲人和……爱人,却因此痛苦一生。”

“罗喉。”黄泉的语气听不出过多的情绪,只有浓重的疲惫,“告诉我,这就是你想要的吗?”

“吾是否曾与你相识?”短暂的沉默后,罗喉突然问。

黄泉哂道:“这重要吗?”

“吾忆起似乎有人曾经说过相似之言。”罗喉说,“却记不真切,只觉那人或许与你形貌近似。”

黄泉心下一动。他依稀记得术法书中记载,由于此术所引处乃是全然之真实,多次施术后,或将给彼处之人留下些许记忆残影。

他长叹一声:“不错。这并非我首次来此地见你。”

“上一次,我差点毙于你的殒天斩星决之下;再上一回,我带来了君家的信物。”他自嘲地摇了摇头,“罗喉,我无法阻止你,但既然已寻到此时此地,我也不能甘心就这样看着你去走向那条路。虽然知道是徒劳,却总想拼死一搏。”

罗喉不语,转身注视着他。

“是你。”他说,“你为何来此?”

黄泉没有回答,走至他身边,将掌心细微灵力隔空传过去:“你最后一次死后,将一身功体赠予我,但为了施术,现在已经消耗得所余无几。”

“事到如今,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。”他看着罗喉的眼睛,“罗喉,我们两清了。”

他胸前的沙漏微微亮起,黄泉却一把攥住它,强运灵力将其捏了个粉碎。他向罗喉张开手掌,蓝光溅碎在他的指尖又纷纷落下,蹁跹得如同蝴蝶翅膀上的磷粉。

罗喉看着他的手指:“你想劝说我留在这里?”

“不,我已经想明白了,你不可能留下来。”黄泉说,他突然抬起头,眼神一瞬间亮得惊人,“但是我要看着你去做。如果你不愿意再见到我,大可以就地将我斩杀。但如果你没有动手,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。”

“那么在日后的史书记载中,你会是暴君的为虎作伥者。”罗喉意味深长地说。

“那又如何?”黄泉大笑,笑声终了,他平静下来,道,“再说我也活不了太久。生命终究有限,而我在此地消耗的是数倍的寿元。罗喉,届时换我在九泉之下等你赴约。”

罗喉久久注视着他,道:“吾应允你。”

“随吾去天都。”他袖袍一扬,“从今往后,你便是天都左护法。”

黄泉洒然道:“我早就是了。”

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。两人行远的足迹在雪地上落下,只余一山寂静。

end.


注:

* 这个地名借用自《无题》。可能是看剧不仔细,始终也没找到银血曾经的 根据地是什么地方,如果是原剧中提到请忽略此提示。

** 此句来自《无题》。原话是“参不透,放不下,到现在一切都晚了。但是以他的性格,总是不肯后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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